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悠悠故人情——回忆战友王长德同志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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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 发表于: 1988-08-31
第5版(革命回忆录)
专栏:

悠悠故人情
——回忆战友王长德同志
李开芬
这些年来,我时常感到自己在回忆中生活。虽然,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冲淡和埋葬了许多记忆,但有些事情是终生难以忘怀的,其中有我和长德的生死情谊……
最初印象
1933年冬,川陕苏区的大地上出现了不祥的阴云,“肃反”扩大化运动遍及每一个角落。当时我刚入伍不久,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到迷惑不解:每天都有些好同志被拉出去杀害,他们高呼“中国共产党万岁”而英勇地倒在自己同志的刀口之下。我恐惧,我不安,但我万万没想到,自己也会在这场政治漩涡中险些毙命。在一次党团员大会上,我被莫明其妙地指控为“反革命”,并将被送往革命法庭。幸亏政治部主任张琴秋赶来阻止,使我免遭杀害。自此之后,“肃反对象”这顶帽子牢牢扣在我的头上,它成为我精神上的沉重包袱。
第二年春天,达县县委领导同志为了把我保护起来,让我和几位有“肃反”嫌疑的小姐妹一起住进了医院,编在川陕工农总医院第八连。连长王长德,是个小个子,正直、爽朗、热情、泼辣,典型的四川姑娘性格,病友们都称她为“连长姐姐”。
刚进医院时我们都没有病,但由于精神上过度紧张和压抑,又成天生活在病人之中,没有过几天我们果真染上了伤寒!一个个发起高烧,说起胡话来。尽管如此,保卫干部仍未停止对我的审讯。一天深夜,他们闯进病房,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从床上拉起来,恶狠狠地问:“你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?”“快说!不说就把你拉出去。”说着还想动手,连长闻声赶来,只见她两手叉腰,怒目圆睁,“你们想干什么?她是我的病人,绝不许你们动一根汗毛!”这时,病友们围上来,都用责备的眼光盯着他们,他们一看众怒难犯,便无可奈何地走了。这时,两行热泪止不住从我眼眶里滚了出来。
手足情深
随着形势一天天紧张,“肃反”的气氛也越来越浓了。几乎每天都有同志被拉出去,我们几个小姑娘整日整日地提心吊胆,躲在被窝里暗暗啜泣。由于精神上的沉重压力,我们的病情一天天恶化,同来的几位小姐妹先后被病魔夺去了生命。王连长害怕我也死去,便让我搬到连部去住,天天为我熬药、喂饭、梳洗,像亲姐姐似地关怀和照料着我。在她的精心护理下,我的病渐渐有了起色,并一天天好转,终于能下地走路了!我对王连长充满了感激之情,把我的委屈一古脑地倾吐出来,她耐心地劝慰我,她说她是个穷孩子,没有念过书,想让我教她认字,这有什么可推却的呢?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!
此后,我天天教她识字,木棍、筷子、石灰块,都是我们的学习用具。在这种环境中我们又度过了几个月,她以欢乐的笑声感染了我,同时也感染了周围的许多人。在这种气氛中我的精神虽然轻松了许多,但怎么也笑不出声来,因为我仍是个低人几等的“肃反对象”!王连长注意到我的情绪,时常逗我说话,谑称我为“小哑巴”、“小尼姑”,并想方设法保护我的自尊心。一次,她见我用泥巴搓手和脸,一把夺过扔在地上,劈头盖脑地问:“谁说脸白就是知识分子?谁说皮肤嫩就是不革命?都是屁话,你不要听!”为了使我早日恢复健康,她不知从哪弄来狗肉让我补养身体,我的病痊愈后,她反复叮咛我说:“去学医吧!可以少担些风险!”
共苦同甘
1935年春,红四方面军西渡嘉陵江,开始了两万五千里长征。在紧张的环境中,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。部队进入少数民族地区后,处境非常困难,最发愁的是粮食,有时几天吃不上一口饭。一天,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正准备回医院,突然有人用双手蒙住我的双眼,我扳开她的手一看,哎呀,是王长德!她告诉我要过雪山草地,要我做好思想准备,并给我一双布草鞋,我拿出为她准备的干粮、花椒盐和一副墨镜。她惊讶地问:“啊,这么多好东西,从哪弄来的?”我悄悄告诉她是用医院发的几块大洋买的。这件事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几十年后,她常向周围的人们提起这件事:“那副墨镜和花椒盐还真管用,没有它,我也许就过不来了。”的确,过雪山时不少人得了雪盲病,更多的战友因饥饿和寒冷长眠在雪山草地。
在延安,我进抗大学习了几个月后,到抗大医院工作,她在抗大编辑处工作,见面的机会增多了。1939年秋的一天,敌人出动了40多架飞机对着延安狂轰滥炸,顷刻,延安全城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。我抱着儿子躲在西门外的一个小土坑里,浓烈的炸药味呛得我们母子俩喘不过气来。一个多小时后,警报解除了,我抱着儿子穿过纷乱的人群往自己家里走去,刚踏进一只脚,猛然扫过来一个人影把我们紧紧抱住,我定眼一看,是长德!她一把夺去孩子,又是亲又是笑,我奇怪地问她为什么,她激动地告诉我,听说西山石窑洞被炸塌了,死了很多人,有我们母子俩!她想进去看看,但洞口已堵死,她只好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,刚到我们家,便看见我俩活着回来,这种大喜过望的心情,是笔墨难以形容的。
最后的笑声
建国以后,我们都在北京生活和工作,彼此的友谊不减当年。她仍然喜欢摆“龙门阵”,有时一摆就是一个通宵。她喜欢喝点酒,经常对着小酒杯,一面咂一面兴致勃勃地谈着,时而像孩子似地开怀大笑,时而卷起袖子恼怒地骂娘!她的脾气不好,对于生活中的有些事情看不惯,因此也得罪了一些人。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林彪一伙制造了“谭政反党宗派集团”冤案,一批老同志遭到打击和迫害,王长德是谭政同志的夫人,一生又刚直不阿,自然逃脱不了这个厄运,被赶出了北京,从此我们音讯杳杳,天各一方。后来,我再三打听长德的消息,知道她被赶出北京后,到福州军区作离休安置,后又搬到江西赣州和吉安,接踵而来的打击和迫害摧毁了她的健康,但她始终没有停止对林彪反党集团的斗争。1971年10月的一天,当她得知林彪、叶群一伙离国叛逃,在蒙古温都尔汗坠机身亡时,禁不住哈哈大笑,随着这声大笑,这压抑了多年的怒气终于吐露出来!但不幸的是,由于兴奋过度,她的心脏病复发,猝然死亡。这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的笑声,她的生和她的死一样,都是那样地豪放、坦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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