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狭小殿堂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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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 发表于: 1989-05-31
第8版(副刊)
专栏:

  狭小殿堂
赵蘅
有一天,大福寺东拐口的一扇大铁门前突然出现了一群怯生生的孩子。鬓发略露银丝的家长不协调地夹在他们中间。5月初的北方早晨凉意未褪,身着各色棉织衣裤的孩子们不由得缩起双肩,一只只清澈而迷茫的瞳仁里时而透出一种神往时而又显示出不安。
他们正在等待招生考试。
东鸟始终记得他三岁那年信笔涂抹了一只黑色小八哥,爸爸欣喜若狂,在画上题了一行大字: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”。十二年过去了,他的画变成小山一样多。报考前夕,画摊了一屋,父子二人趴在画堆里翻看。他又记起烈日炎炎的街头,雪花飘飘的陵墓,江轮上的波峰,细雨中的山峦。而那些个眼泪、巴掌像太阳的影子一样消失了。爸爸说画画像人一样有生长高峰,也有低潮,东鸟的才华高峰是在八岁。但愿今天又临一次高峰,他在踏进门坎的瞬间保佑自己。
晓河直到昨天还在犯嘀咕:全国只招一个班,十个人取一人,还不如去学电脑。他从小就在数理化上灵光,考分总名列前茅,三年前歪打正着进了一所附设美术班的中学,从此把他推上了学艺的道儿。在枯燥而严格的基本功训练间隙,他遐想着将来用电脑画画。也许人的兴趣选择本来就是一桩苦恼,这会儿,一身制服的晓河瞅着挤满操场的同代人,小声对妈妈说:“瞧他们一个个那么入潮,我简直不像这个圈子里的。”在一片沉闷紧张的气氛中,喋喋不休的恬恬倒显得大方洒脱。其实她的愁并不少。得天独厚地跟办画展的爸爸逛了一趟异国,轻松地带回一张中学毕业证书,也同时给她带来了超量的补课的苦痛。背古文背政治背语法,累得她脸更苍白了,加上不同国情的强烈反差更使她难以适应。“爸爸,我怕要考不上了!”在家中她一次次发出警报,“就是你偏要回来!”她哪里能懂爸爸的作品产生于这块土地,他怕失掉根。现在当他为女儿付出了五个月一千五百元的补习费后,却对自己的决断有点茫然了。
集合哨声响了。孩子们急匆匆排入考生队伍,依次消失在灰不拉几的楼门里。
操场腾空了。退至场外地而坐的父亲母亲们的心也被腾得空空荡荡。此时只剩下一件事可做:干瞪着透明淡泊的阳光一点一点挪向天空,漫射在这个狭小的而神奇的校园里。
“校舍不怎么样,还挺难进!”有人在叨咕。
“听说有不少本校子弟呢!”又一位透露。
“又不是做官,那怕什么,这叫遗传基因嘛。”
也许30年前他们个儿小,在晓河妈的记忆中,母校本是很大很宽很美的呀。
“还记得吗?国庆参加文艺仪仗队,女生一身桃红衣裙男生一身白,就在这操场上集合。”她一边轻轻按摩疲乏的眼皮一边与老同学搭话。
“我更记得汤盆里只飘着几根菜叶子,吃黑窝头拉不出屎来。”恬恬爸爸摸摸早谢的头顶,不无讥讽地说。
“那我还每月捐献二斤粮票呢!”
“是喽,脸蛋肿得像蒸馍,外出画速写手冻裂了直淌血,傻帽!”
“可大卫照旧画得棒棒的,你那张记忆构图‘内蒙古刮来的风’调子绝了!”东鸟爸眯缝着双眼,仿佛真的置身在一片浑沌的黄昏中。
“可惜假山没了,秋千没了,地皮给人占去一块儿,凿了眼儿,装了车床。大楼破旧了也没钱整治,难怪轮到咱们孩子的头上什么都缺!”
“就不缺人!”
“可缺老师啊……”
聊到这儿,大伙儿突然沉默了。因为铃声响了,孩子们该考完了。这时无论爸爸还是妈妈的眼珠全都凝聚在那扇脏兮兮的楼门。门将启开,福音?还是厄运?在撞击他们的心。
恬恬光洁的额头出现了。她美国味地一挥手:“No!No!为什么要强求一种路子?”
紧跟着,少年老成的晓河推推眼镜框迈下了台阶。他向妈妈一皱眉:“赶上个飞机头大正面!”
最后才是东鸟。他一眼看见爸爸,小脸泛出红晕:“高峰!爸爸,又一个高峰!”
一位花白头发的老教师笑吟吟地走到他们跟前:
“当年你们来考都是自己来的,怎么当了爸爸妈妈反而要陪着孩子?”
“老师,当年顺顺当当进来,如今太窄了,孩子难呐……”东鸟爸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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